沈濤在去父親家的路上,路過三麻子家,遠遠看到三麻子家門口圍了一大群人。
”偷奶“一事,沈濤的印象蠻深的,三麻子當時把苦蛋的雙手綁了,在村子裡搞遊行,沈濤當時也到過場,就是不敢過去救孩子,孩子被押著,眼裡充滿了恐懼和無助,當他那乞求的目光望向沈濤時,沈濤的眼神竟然躲閃開了。
苦蛋被三麻子押著,遊走了村子裡的每個角落,才被釋放回家。
至此之後,苦蛋性格大變,變得孤僻膽小,怕生人,落下嚴重的心理疾患。
在孩子最需要的時候,沈濤當時竟退縮,以至於後來每每想起苦蛋當時乞求無助的眼神時,沈濤都心如刀絞。
無數個夜深人靜之時,苦蛋絕望懼怕的模樣兒就闖入到沈濤的夢境來,可憐的孩子,沈濤著急地喊著要去救孩子,然而觸碰到孩子的身體時卻變成一片空氣,沈濤內疚地痛哭著,每次醒來忱巾都濕了一大片。
這種靈魂的拷問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。追隨一生。
苦蛋,我心肝寶貝孩子,爸爸來救你了,你放心!今天天塌下來,爸爸來頂著,絕不能讓你受到半點傷害!
沈濤撥開人群,三麻子正在罵咧咧地用繩子綁苦蛋的雙手。
“三麻子,你這個混蛋,給我住手!”
三麻子不由手一抖,這聲音憤怒中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,殺傷力爆表。
那一世,沈濤最初是在省城是靠承包車場開始發家,那一段時期,他帶領他的弟兄,跟一些黑惡的壟斷勢力爭奪地盤,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江湖生涯,早就練就了一身熊心虎膽。
三麻子抬頭一看,就見一臉怒容的沈濤,正雙目噴火地盯著自己。
他心裡一咯噔:不好,沈大膿包今天情形不對,莫不是瘋了?
“姓沈的,你家崽子偷我家狗奶,害我家小狗全部死光,這事怎麼了結?”三麻子也非等閒之輩,不顯半點心虛和怯弱。
沈濤鼻子裡哼了一聲,“你說偷,就是偷了?你是警察還是法官?你有什權利在這裡綁人?你這是動私刑,非法限製人身自由。”
三麻子一愣,吃驚地望著沈濤,沈膿包今天大不一樣啊,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,不但膽兒變大了,而且說話一套一套,有點怵人。
“他偷東西,就……就得要受罰……老子教訓他,天經地義的事。”三麻子被沈濤一唬,有些心裡冇底了。
“什麼天經地義?誰給了你懲罰的權利,要懲罰,也是派出所,公安局、警察來懲罰,什麼時候輪到你了?你一手遮天了,你是土皇帝,還是地頭蛇。信不信我現在就去告你,讓你坐牢!”
三麻子瞬間臉都白了,額上佈滿了豆大汗珠。
“那……你看怎麼辦吧,反正要給我家賠償。”一邊說著,一邊忙著給苦蛋鬆綁。解開繩索立即扔掉老遠,好像那繩子就是正燒著的火炭,生怕燙了手。
苦蛋獲得了自由,拔腿就跑,沈濤一把將他拉住,拉在身邊。
“苦蛋,你冇做壞事,咱光明正大的。犯不著逃跑。”
苦蛋仰頭看著爸爸,在他幼小的心目中,這個爸爸一直膽小懦弱,無勝於有,除了喝酒和在外廝混,就是打罵媽媽。
所以他一直恨這個爸爸,恨這個一直看著他們母子受彆人欺負而無所作為的男人。
但今天太不一樣了,今天的爸爸好威風,憑幾句話就把地頭蛇三麻子嚇住了,這纔是爸爸該有範兒吧。
苦蛋看沈濤的眼神裡有了些溫度,有了一絲絲的崇拜。
沈濤雙手將苦蛋護在身前,心緒翻滾,即開心又苦澀。
思念、懊悔了幾十年,現在孩子就真實在身邊,他真怕這又是一個夢,等夢醒了,什麼都冇了。
但這是真的,千真萬確,他真想一把抱起苦蛋,在地上瘋狂地轉著圈,使勁地親他的小臉蛋兒。
那一世,雖然後麵飛黃騰達,但終究無妻兒相伴,鯀寡孤獨一生,晚景淒涼。
沈濤控製住自己的情緒,將滿眶的熱淚硬生生地憋了回去。
“三麻子,你家小狗明明是生病死的,在生出來不久就死了,根本與冇奶吃無關。”
“你胡說,我家的小狗就是餓死的。”
“你若說你家小狗不是生病死的,你敢指天發誓麼?”
三麻子當然心知肚明,但嘴上仍不服軟。“反正母狗是我家的,狗是我家花糧食餵養的,狗奶就是我家的。”
沈濤嗤之以鼻:“好吧,就算狗是你家的,但不見得就是你家餵養的。”
話末說完,周圍看熱鬨的群眾發出不小的鬨笑聲。
誰都知道,三麻子是出了名的摳門,自家養的大黑狗從來不喂,大黑就是東一家西一家地揀殘羹爛骨頭裹腹。實在冇有吃了,就跑到人家豬圈偷豬食。
三麻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。還在嘴硬。
“我家狗就算偷吃人家的也不會偷到你家去。”
“你亂講!”苦蛋有了沈濤的撐腰,膽子一下壯了起來,“大黑之前就一直去我家找吃的,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煮地瓜餵它,餵它比喂爺養的豬崽都好。一筐子地瓜我都煮完了,全餵了大黑。”
這時大黑正好走出來,一副膘肥體壯的模樣兒,比起以前乾瘦的時候,起碼長了十斤肉。
周圍人群開始議論紛紛。
“三麻子也太不像話了,人家幫你把狗餵養得這麼好,不好好感謝人家,還找人家的麻煩……”
“做人要講良心,不然生個兒子冇屁眼。”
“我家要有母狗的話,我送都要送到沈濤家去,這是在救娃娃小命啊,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……”
“斷人家娃娃的口糧,是遭天遣的,要折壽、天打雷霹五雷轟……”
……
“滾!滾……”
三麻子氣急敗壞地沖人群大吼,驅趕七嘴八舌的人們。人們雖然慢慢散去,但有翻白眼的,吐口水的,還有人往他家院子裡扔石頭。
沈濤眯縫著眼晴,盯著三麻子。
“三麻子,狗奶的事你家沾了光的,我就不跟你計較了,但你用繩子捆我家孩子,涉嫌非法限製人身自由,動用私刑這事……”
“我冇有,我冇有……”
三麻子恐懼地大喊。
“你有,繩子都在那兒……”苦蛋指著院落裡的繩子大叫,今天的爸爸太解氣了,有這麼威風的爸爸,我誰也不怕。
三麻子慌亂地跑過去撿起繩索,三步並作兩步地進了灶房內,一把扔將繩索扔進了正在燃燒的灶內。這才籲了口氣,如獲重釋地走了出來。
沈濤盯著滿頭大汗的三麻子。
“這就完了?”
三麻子兩手一攤,得意洋洋地說:“我什麼都冇乾,特孃的,警察來了也奈我何……”
沈濤指了指周圍的人群:“三麻子,你做事,不光天在看,人也在看呢。你當大夥兒不存在,眼瞎啊?”
人群又開始圍攏過來,今天的熱鬨,劇情有點長啊。
三麻子的額上又開始滲出密密的汗珠。
“你說要咋辦嘛?”
三麻子聲音帶著哭腔,腿都軟了,都差不多要跪下了。
今天真撞見鬼了,沈大膿包平日見著自己都要繞道走的,今天就像戰神附體一般,惹上他就像被膏藥貼上一樣,摔都摔不掉。
“賠償!道歉!”沈濤沉下臉來,被壓抑下的怒火呼之慾出,如鷹隼般的目光緊盯著三麻子。
我的爺,這氣勢怎麼就自帶不可抗拒。三麻子被盯著渾身發顫。
“我……我道歉可以……可賠償,濤哥你看我家窮得打屁都不響,狗都吃不飽的……”
沈濤冷冷地說:“那就要看你道歉的誠意如何了,我酌情掂量一下。”
三麻子一聽,立即雙膝一屈,“撲通”地跪在地連磕了三個響頭。一邊磕嘴裡一邊認錯。
沈濤牽著苦蛋的小手,頭也不回地朝父母家走去。
破舊屋子門外,沈老根正在吃力地舉著斧頭劈柴。
他咬著牙關,忍著腹部的隱隱作痛,艱難地乾著活。
生活,怎麼如此的苦?如此的煎熬?